知了相伴的夏日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记忆中,故乡苏北的夏日,格外喧闹。
小时候,每到夏天,妈妈就送我到故乡外婆家。那时的家乡,还大多是土墙瓦舍,虽然没有如今气派的楼房,没有电视机,但白天,田里有劳作的青壮年男女,家里有奔跑嬉戏的孩子,有土鸡在门前种瓜种豆的地里悠闲地捉虫。每当太阳西沉,凉气滋生,吃过晚饭的人们,三三两两地走出家门,把自家庭前宽敞、通风、平坦的土场,打扫得干干净净,再洒上水——一个美好的乡村夏夜就开始了。
夜雾渐浓,漫天繁星,聒噪了一天的知了,已变得安静;慢条斯理的蛙鼓声,“咕呱咕呱”的,从池塘边、苇丛间、水塘里传过来。刚刚破土而出的知了,借着夜色,匆匆爬向近处的树枝草梢,沾着夜露,一点点地蜕下泥乎乎的外衣,化成一只羽翼淡绿透明、眼睛黑亮、通体柔软乳黄的嫩知了。这些嫩知了,沐着夜风,一点点强壮,不须一夜工夫,就可飞上树梢,倾尽一生地自在歌唱了。
但这样美好的夏日夜晚,对嫩知了而言,无疑是漫长而又危险的。每年入夏,抓这些嫩知了,一直是孩子们晚间最开心的事情,将嫩知了抓回家,洗净了,撒上盐腌着,用油炸着吃,肉质鲜美又可明目,那脆那香,真是妙不可言。知了壳,还可卖给中药房入药;更有爱尝鲜的城里人,可让嫩知了卖个好价钱。在我的记忆里,慈眉善目的外婆,眼睛总爱见风流泪,睫毛常常扎着眼睛。那时,每当夜色降临,我总是跟着邻家的小伙伴,去抓嫩知了,满心盼望多抓知了,让外婆吃了好治眼疾。
晚来,好人缘的外婆家门前,照例坐着些白头发的老奶奶,徐徐地摇着芭蕉扇,亲亲热热地叙着家常。爱抬杠的小伙子们则围在一起辩论着什么,时而爆发出大笑;姑娘们个个换上了干净的衣裙,身上散发着清新的香皂气息,聚在一起轻声细语地说话。而满肚子故事的李爷爷家的土场上,从来都是人气最旺的地方,那些古书新词、奇闻典故,直听得人们如痴如醉,忘了一天的辛苦和劳累。
夜深了,夜凉了,乘凉的人们渐渐散去,抓知了的孩子也都回到了家里,人语声渐渐地稀落了,消失了,乡村进入甜蜜的梦中。
这时,外婆就陪着我,搬张凉床,睡在庭院里那棵繁茂绿浓的葡萄架下。天空高远,星星热闹而繁密,一道银河清晰可见,外婆就教我认牛郎星、织女星、勺子星……有时,正细声说着话儿,冷不防,我背上一阵抓痛,惊觉看时,原来是一只傻乎乎的知了,错把我当成了攀缘的目标!
蛙鼓虫鸣里,我缓缓滑进了梦乡,睡意蒙眬中,依稀感到外婆帮我盖好了被单,并低低地叫了一声我的名字……
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,时代的脚步飞速发展,如今富庶美丽的家乡,再不是记忆中的模样。近日回家乡,只见绿水田园间家家户户院落宽敞气派,村庄水泥路平坦干净,偶见三三两两年老乡亲,在聊着天,神情闲适而知足。夏日的酷热还在,田间地头的庄稼还在,树上喧闹的知了还在,我的乡愁还在……
《 人民日报 》( 2023年07月29日 08 版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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